2025-06-10
江西省贛州市寧都縣有2000多棵登記掛牌的古樹,該縣青塘鎮(zhèn)某水村就有一棵高大漂亮的古樟樹,冠若華蓋,樹干得三四個人合抱,樹旁立的標牌顯示,預估樹齡為410年。
然而,這棵古樟樹在2023年秋季突然枯死。湊巧的是,做樟木生意的曾某生就在樹木枯死的節(jié)骨眼來某水村要買這棵枯木,并稱會辦理合法的采伐手續(xù)。“活的樹不能砍,但已經(jīng)枯死的樹有安全隱患?!币粋€外鄉(xiāng)人怎么知道本村有古樟樹剛枯死?覺得蹊蹺的村民報了警。警方很快破案,古樟樹是被毒死的,曾某生是主犯,還有兩個本鎮(zhèn)農(nóng)民也參與其中。
位于某水村的被害古樟樹已經(jīng)枯死。農(nóng)民日報·中國農(nóng)網(wǎng)記者 李婧 攝
“曾某生等人目的是圖財,他在半年時間內(nèi)先后將青塘鎮(zhèn)3個村的5棵樟樹毒死,意圖采伐售賣,其中4棵已經(jīng)得手?!贝税笇0附M成員、寧都縣公安局民警曾智強介紹。日前,寧都縣人民法院已對曾某生等4人破壞古樹名木案進行宣判。
2025年6月4日,在村民和當?shù)鼐降闹敢拢浾哒业搅四强靡l(fā)該案的古樟樹。它靜靜地矗立在那里,直插天際的枝丫嶙峋蒼白,裸露在外的樹根已失去生機。案件雖然告破,然而受害的古樟樹已不能重生。為了防止悲劇重演,記者深入青塘鎮(zhèn)追訪專案組民警、辦案檢察官以及案涉村莊村民,以期還原案件事實、揭露犯罪手法,警示相關部門加強古樹名木保護,同時提醒農(nóng)民群眾警惕這種隱蔽的犯罪。
案件:百年大樹相繼枯死,難道有人作怪?
從2023年夏季開始,青塘鎮(zhèn)的幾個村都出現(xiàn)了古樟樹突然枯死的現(xiàn)象。比如,青塘鎮(zhèn)謝某村村頭路邊就有一棵樹齡三四百年的古樟樹突然枯死。
“以前村里的樟樹遇到雷劈或蟲害也枯死過,從來沒有人來買枯木???023年這棵古樟樹剛枯死,就有一個曾老板通過村民來打聽收購枯木的事宜??輼洳豢撤邪踩[患,要是枝丫掉下來砸到人怎么辦?所以我們通過村民代表議事會、簽訂正式合同等程序把枯木賣給他,價格為9000元。曾老板聯(lián)系吊車、挖掘機、運輸車將整棵樹運走?!敝x某村的村干部回憶說。
根據(jù)警方調(diào)查,這棵古樟樹從2023年7月開始掉葉子,曾某生不久就來到謝某村聲稱要收購這棵枯木。同年9月底,村里召開村民代表議事會討論通過了賣枯木的事項。曾某生按程序到相關部門辦理了采伐證等手續(xù)。同年10月,曾某生組織人員將該枯樹砍伐。
謝某村村民謝大娘家距離這棵古樟樹不遠,她告訴記者,這棵古樟樹不僅高大,形態(tài)還優(yōu)美,就像一把巨傘,夏天不少人在樹下乘涼。“2023年我去隔壁縣工作的兒子家住了一年多,回村一看大樹沒了,好心疼喲!鄰居跟我說,大樹枯死了所以被砍掉了,伐樹那天有不少鄰居直掉眼淚?!比缃瘢强霉耪翗浯A⑦^的地方只剩下磨盤大的樹蔸和盤根交錯的樹根。
曾某生不只在謝某村收購了枯木,2023年5月初,他還在青塘鎮(zhèn)洋某村收購了3棵樟樹枯木。這3棵樟樹與謝某村的古樟樹一樣,都是突然枯死的。
2023年11月,青塘鎮(zhèn)某水村的一棵古樟樹也枯死了。村民們發(fā)現(xiàn),這棵古樟樹枯死沒多久,就有一個曾老板前來提出買枯木。2024年1月9日,在村民小組對伐樹一事征求村民意見時,部分村民表示不同意,還有村民向?qū)幎伎h公安局青塘派出所報了警。
真相:買主鉆孔灌注農(nóng)藥毒死5棵樟樹
“樹蔸上這些孔洞是誰打的?”2024年1月9日,青塘派出所的民警在現(xiàn)場向某水村村民詢問。原來,民警發(fā)現(xiàn)這棵古樟樹枯木上有不少圓形孔洞,這些孔洞形狀規(guī)則且是新鮮的,而沒有村民知道為何這棵古樟樹上有孔洞。警方判斷古樟樹有可能是被人為致死的,經(jīng)逐級上報,寧都縣公安局森林分局對此案立案偵查并成立專案組。
在初步偵查后,專案組于2024年4月將4名犯罪嫌疑人抓獲到案,并把16名相關人員傳喚至公安機關接受調(diào)查。這些古樹是怎么被害死的呢?經(jīng)過警方抽絲剝繭的偵查,真相浮出水面——曾某生和其雇傭的司機盧某多次進村,通過鉆孔灌注農(nóng)藥草甘膦的方式,將這些古樟樹慢慢毒死。
經(jīng)調(diào)查,曾某生長期從事樟木買賣,了解枯木采伐申報手續(xù),熟悉相關流程。2023年初,他和盧某多次出入青塘鎮(zhèn)各村組,專門圍著樹形漂亮、樹干粗壯的樟樹轉(zhuǎn)悠。
2023年4月,在青塘鎮(zhèn)農(nóng)民何某大家中,曾某生、何某大、何某二三人商議如何把某水村的樹搞死賣掉。曾某生提議,三人合資找專業(yè)人員搞樹,并以此為借口向兩個同伙各要了700元“份子錢”。其實曾某生根本不需要其他專業(yè)人員,他和盧某在2023年夏季的一天夜里悄悄來到某水村那棵古樟樹下,兩人在樹蔸處鉆了多個孔洞,然后在孔洞里灌注農(nóng)藥草甘膦。曾某生不僅給了盧某車費,還給了一筆打孔費。之后,兩人在同年9月的一天上午,又在該樟樹上打孔下藥。
2023年6月,曾某生又瞄上了謝某村的古樟樹,他還注意到這棵樹上掛著“古樹名木保護牌”。同年6月中旬的一天晚上,曾某生給盧某打電話說:“今天晚上就去搞死那棵古樟樹!”他倆當晚給這棵古樟樹鉆孔下藥。同年8月,曾某生再次給該樹灌藥。2023年7、8月,曾某生以同樣的手法向洋某村3棵樟樹下藥。
樹木枯死之后,曾某生與村民協(xié)商購買枯木事宜,然后依照相關程序,以“存在安全隱患”等理由辦理采伐手續(xù)。通過轉(zhuǎn)賣枯木,曾某生狠賺了一筆,以謝某村的古樟樹為例,曾某生以9000元購進轉(zhuǎn)手以8萬余元售出,刨去各項成本凈賺了7萬余元。這些木料被輾轉(zhuǎn)賣到外省,成為高檔家具的原料,或者被雕刻成擺件?!斑@種犯罪手法很隱蔽,辦理此類案件沒有先例可循。”專案組成員介紹。
判罰:4人犯危害國家重點保護植物罪
被判刑
寧都縣人民檢察院檢察官劉小丹告訴記者:“曾某生常年做木材生意,曾兩次因非法采伐國家重點保護植物罪(2021年該罪名變更為危害國家重點保護植物罪)獲刑,到案后拒不認罪,且有較強反偵查意識。為了查明事實、收集證據(jù),檢察機關提前介入,指導公安機關從同案人突破,同時前往曾某生住處搜查,扣押了關鍵物證即裝有草甘膦的礦泉水瓶、打孔的工具等,從而讓言詞證據(jù)和物證等相互印證,形成完整的證據(jù)鏈條,為案件順利查辦提供有力支持?!?
“有證據(jù)顯示,曾某生和盧某多次出入涉案村莊,繞著這些大樹觀測,我們還在曾某生的住所發(fā)現(xiàn)草甘膦。通過檢測和鑒定,涉案樟樹是因為被灌入草甘膦而死的,樹蔸上的孔洞中還殘留著草甘膦成分。草甘膦是一種常見的除草劑,可以導致植物死亡。當然,同案犯對犯罪事實的描述也能相互印證。為了查明事實,專案組還審查了枯木的去處、相關人員的資金往來情況?!睂0附M成員表示。
嫌犯指認現(xiàn)場。
被毒死的5棵樟樹中,某水村的古樟樹是有實際古樹編號的二級保護古樹,案發(fā)后鑒定樹齡為310年;謝某村的古樟樹已被砍伐無法鑒定,參照有關部門的登記,被認定為二級保護古樹;洋某村的3棵樟樹,其中有兩棵樹齡超過100年,達到三級保護古樹,一棵樹齡未達到古樹保護標準。
檢察機關認為,曾某生、何某大、何某二共謀毒害古樟樹,三人在犯罪過程中是分工合作,沒有主次之分。盧某只是幫助曾某生駕駛車輛,未參與策劃,也沒有參與利潤分成,被認定為從犯。
2025年初,寧都縣人民法院判決曾某生等人犯危害國家重點保護植物罪,曾某生獲刑兩年八個月,其他3名涉案人員獲刑七個月至九個月不等。檢察機關目前正著手向相關部門制發(fā)檢察建議,建議相關部門加強本轄區(qū)古樹名木保護。記者在走訪時,村干部也反映:“我們加強了保護古樹名木的宣傳,現(xiàn)在要是有陌生的外鄉(xiāng)人總是圍著我們村的樹轉(zhuǎn)悠,村民們都很警惕?!?
2025年5月底,公安部公布了5起破壞生物多樣性犯罪典型案例,該案就是其中之一,更多人通過典型案例的公布了解到此類犯罪手法?!岸嘁粋€人了解此類犯罪手法,就多一雙眼睛發(fā)現(xiàn)這種隱匿的罪行,可能就會少一棵古樹受到毒害。唯有防范意識如星火燎原,才能讓不法分子無處遁形?!眲⑿〉け硎?。
作者:農(nóng)民日報·中國農(nóng)網(wǎng)記者 李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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